风卷走了他们的一切| 显影

6 月30 日，阜宁县双河村，盐城“6·23”龙卷风灾害发生已过去七天。龙卷风来去匆匆，卷走了这里人的生活，留下了散落一地的碎石，还有无法抚平的伤口。

在6月26日11时30分，盐城市抢险救灾指挥部召开新闻发布会，江苏盐城龙卷风冰雹灾害共造成99人死亡，846人受伤。负责救援指挥的江苏省消防总队负责人指着地图告诉财新记者，龙卷风带自西向东，沿途肆虐，一个总面积40-50 平方公里，长度20-30 公里，宽度1.5 公里的狭长区域，所到之处房屋坍塌，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瓦，树木、电线杆折断，横七竖八倒在路边，通讯铁塔折成三截。“来得很快，去得也很快，但一切都改变了。”王克红感慨。
阜宁县位于苏北，虽然靠海，但没有良港和发达的工业，绝大多数青壮年劳动力都到周边工业发达的城市打工。财新记者走访重灾区，发现死伤者多是老人和小孩，这些村庄基本都是留守村庄，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，留下老人守着小孩。而坍塌的房子大多建于二三十年前的老砖瓦结构房子，老人、小孩、老房子成为这次风灾的受害对象。
实际上盐城人对龙卷风并不陌生，1966 年就遭遇过一次同等强度的龙卷风。72 岁的村民王德锦对财新记者回忆，那次风灾发生在夜里，伤亡也很惨重，造成87 人死亡，1 万多间房屋倒塌。有人质疑，江苏省作为全国龙卷风发生频次最多的省份，在应对龙卷风预警上应该作出努力。阜宁县气象局工作人员觉得委屈，“现有的监测条件，很难预测龙卷风，发达国家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”。

6月30 日，在阜宁县大楼村，村民屋顶被掀开，砖石散落一地。

6月30 日，在阜宁成俊村，被吹散的塑料大棚。

6月30 日，在阜宁成俊村，被摧毁的墓地，墓碑散落。

匆匆失去的生活

孤寡老人无家可归：6月25日，在阜宁县王滩村， 80岁的张为田扯着嘶哑的嗓子喊了很多遍“八十了，没见过这样的风”。龙卷风袭来，他正在厨房做饭，风大，站不住，歪在墙上，屋顶的横梁掉下来，从他的眉心切到下巴，后被落下的彩钢板压昏过去。

6月25日傍晚前，几个邻居过来寻张为田，把他扒了出来送到医院。医生给他缝合了伤口，让他吃流食、别说话、卧床休息。他在医院睡了一天，放心不下家里，自己跑了回来，他单身一辈子，无儿无女，养了两条土狗看家做伴。“在医院住，心里面不安”。

急忙赶回家的张为田看到自家的房子一间简易房被掀翻，另一间被树木砸坏。

风灾带走她唯一的亲人：崔慧琴在县城读中专幼师，寄宿，周末才回家陪爷爷崔开奎。12岁时，父亲肝癌去世，母亲改嫁；15岁时，奶奶去世，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。6月23日，84岁的崔开奎被埋在倒塌的房屋下。

满目疮痍的场景，让崔慧琴总想起已走的爷爷。爷爷和她两人相依为命，每到周末崔慧琴回家，祖孙俩有说不完的话。崔慧琴会把学校里的经历一一告诉爷爷，爷爷会细细地告诉她，一个人在家的日子是怎么过，多么盼望她回家。有时候，崔慧琴说话少了，爷爷会故意说：“哎，我的孙女不关心我了。”

救援的人告诉她，爷爷是在灶台旁边挖出来的，当时爷爷正在烧水。崔慧琴想，如果是周末她在家就好了，烧水的活是她干的，爷爷就不会遇难了。她宁愿代替爷爷去死。

6 月26 日，这一天是爷爷出殡日子，崔慧琴的小姑按习俗戴着红毛巾，灾后的丧礼一切从简。

6月29日，在阜宁县计桥村，残破的村庄里，新坟一个个堆起，崔慧琴独自一人离开坟地。爷爷走后，她需要独自一人去面对眼前的一切，支撑起这个家。

救了两个人，却没救活女儿：7岁的女儿崔梦怡走了后，计素萍经常会想一个问题：如果早到半个小时，女儿会不会有救。但她没有选择，那半个小时，她把两个邻居从瓦砾堆里救出来。

女儿走了，计素萍不停翻看手机中女儿的照片。女儿爱笑，眯着眼睛，左边有个小酒窝。女儿爱美爱打扮，喜欢巴啦啦小魔仙，喜欢粉色公主裙、皇冠。学过化妆的计素萍会满足女儿的要求，把她打扮成公主，给她买粉色的裙子，盘着头发，戴上皇冠，女儿转圈跳舞。从学校回来，女儿会告诉她：“妈妈，今天又有人夸我漂亮了。”

6月28日，在阜宁县计桥村，计素萍和丈夫崔国成在废墟中找寻女儿崔梦怡遗物：溜冰鞋、娃娃、蜡笔、还有给女儿留到18 岁的口红。女儿总盼着长大，她喜欢翻妈妈的化妆包，问：“妈妈，我什么时候可以涂口红，什么时候可以涂指甲油，什么时候可以穿高跟鞋？”计素萍回答：“等你长大了，到18岁了，妈妈就会给你买高跟鞋，口红，指甲油。”崔梦怡就盼着说：“好想快点到18岁。”“但她没有等到这一天，我可怜的女儿。”

6月28日，在阜宁县王滩村，张大爷带着孙女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村里很少有这么热闹，祖孙俩走在人群中，两手一直是握在一起。短短20分钟，龙卷风卷走了他们最珍贵的亲人和平静的生活。房子重建容易，心中的伤口抚平很难，他们需要很长时间走出阴霾。

文/财新记者萧辉 陈亮 图/财新记者陈亮图片编辑/罗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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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灾孤女

6月23日，江苏省盐城市阜宁县遭遇的强冰雹和龙卷风双重灾害，计桥村几乎被夷为平地。16岁女孩崔慧琴唯一的亲人在风灾中遇难，废墟之上举目无亲，幸得姑姑收留，她现唯一希望政府可以帮她重建房屋。被幼儿园隐瞒死况的儿童家长、家破人亡的村民，愤怒和绝望让重建家园变得艰难。

视频记者： 陈   亮

视频编辑：夏伟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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